【散文】理发
大周末晨起,将自己拽到洗漱台前,一把抓开脸前的散发,一绺细软的东西扎进眼睛里,怎么拨也拨不开。撅起下唇,绝望地往脸上一呼,额上那绺软毛动了一下,再嚣张地扎回原地。 我退到落地镜前垫上两层旧报纸,搬来小凳子一坐,对着镜中披头散发的瘦脸,不禁喟叹时光之河流淌得过于汹涌,不断冲刷身上的棱角之余,还豪不客气地冲走一些不想失去的东西,譬如双颊流失的胶原蛋白,和刚修剪不久的齐眉刘海。 梳顺、分区、两指一夹,我的另一只手竖着剪刀,开始极度考验耐心的重复性动作——挑剪刘海的发梢。我在中学毕业后,曾信誓旦旦一定会蓄长发,誓要还头发生长的自由,乃至于长发扫地也绝不退缩。殊不知这十年间,自己给这顶头毛动过多少次刀。 年少时的激愤,往往源于大人们视之为无关紧要的“小事”。纪律主任手里舞动着剪刀在耳边“咔擦咔擦”作响,给十八九岁的花季少女打造一头被鼠辈啃咬过下缘的齐耳钢盔,口诵“现在专心读书,毕业后再留长发”的经文,仿佛在超度一缕缕天生爱美的灵魂。 图 | Bruniewska (摘自星洲日报《文艺春秋》) 青春期,多么美好而浪漫的年华!同时滋养了满脑子与世界抗衡的叛逆种子遍地萌芽。偏偏我年少时做过最“叛逆”的事,仅仅是往校长室的门缝,投入一封三页纸的匿名长信。信里规整地阐述无关紧要的“小事”:扎不起来的齐耳短发,在垂首温书时如何干扰视线、为维持短发每两三个月就得理一次发的不必要开销、过短的发型如何影响整体美观,进而影响学校形象…… 约莫两周后的晨会,在瞌睡的魔手快将我推倒之前,台上的学校领导人突然针对这封匿名信作出回应:这是学校的传统,不想遵守的话,欢迎转校。他语调平和地终结了这件“无聊的小事”。我摁住自己稚嫩而紊乱的心脏,抬头仰望台上的巨人。巨人的身影不断膨胀,刹那间毫无预警地碎裂成一大群黑黢黢的乌鸦,飞过我头顶上的蓝天。 学校没教的东西很多,好比培养审美,但你总会自学到一些东西,比如身不由己。走出校园不久,我便没能遵循自己的誓言,最终折服于赤道潮闷的气候。平均每年只上一次理发院,可每回坐上美发椅,就像坐上死刑犯的电椅,等待一场无可逆转的结局。 细直量少的头毛最是矫情。错剪一刀,便是全头最显眼的瑕疵。发尾还需细心修剪,外长内薄,方能呈现好看的弧度。如若不然,待头发长到及肩的位置,发尾就会像挂钩一样翘起高高的尾巴。我不止一次对着镜子幻想,如果这时喷上持久定型发胶固定,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