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散文】在高脚屋的那些日子
面包店就在地铁站入口的头两家店铺。这回下班同行的,还有我的同事丽娜。 “ 又是豆沙面包,你对红豆沙真是情有独钟! ” 丽娜笑道。 “ 没啊。 ” 我努力撑起笑容,瞥见她托盘里的八块蛋挞,像在局促的方格中盛开的黄花。 疲惫的周末前夕,地铁站外下起豪雨。我们一起走出面包店,在月台的分叉口分别。那一刻我终于松开嘴角的肌肉,耳里却灌满汹涌无情的雨声。我走向月台,隐隐感觉到自己驼着的背,更加伛偻。 地铁比预期晚到。我没在对面的站台见到丽娜,下班的人潮犹如山洪,顷刻淹覆每一张倦容。我将装袋的豆沙面包拥在怀里,目光越过月台显示屏,望向视线末端的铁轨。我怎么可能钟情于红豆沙呢?地铁还未到,我却在白茫茫的雨帘中见到那久远的暮光 …… 我坐在大门前的阶梯,百般无聊地远眺前方的天穹,等候母亲下班来接自己回家。远处参差不齐的黑树影上,朵朵残红的云块渐渐消融成暗蓝色的云海。归巢的群鸟将自己化成黑点映印在暮霭中,连带忽远忽近的鸟鸣,翕然消失在更辽远的天际。我捧着肉腮,肘心抵着大腿,想像自己在画纸上用水彩挥洒出这幅宏伟的晚霞,来换取美术老师在背页批个赭红色的星。那时候的黄昏,仿佛未曾有过哀愁。 庭院里的豆沙作坊,是白日里最忙碌的角落。外围由沙石肥土铺成的空地,点缀着零星的杂绿。一簇簇小丑帽似的绿色植物,沿着锈迹斑斑的围篱底下,张牙舞爪地生长。有好几个数不清的傍晚,我在屋里坐不住,跨下一阶又一阶悬空的板梯,走近围篱折下一瓣 “ 小丑帽 ” ,小心翼翼防着边缘的刺,剥开它柔软的外皮,沾上沙土玩过家家,或再挤出黏糊糊淡绿的叶肉,将它蹂躏得体无完肤。那时候并不知道, “ 小丑帽 ” 有个万千女子瞻仰的名字 —— 芦荟。 六时许,屋里定时传来 “ 哗 ” 的一声,阿嫂划过火柴,点燃檀香。神龛上的缕缕青烟带着她对生活的希冀,沉沉地飘远,最终散得无影无踪。高脚屋门前的树影上沿,冒出半圆的漆金穹顶,顶端斜卧一弯怀里揣着五角星的新月。由远而近的宣礼声涛,在暮色中一波接着一波荡漾开来。白昼的尾巴夹带人们的祈祷,悄悄没入黑夜。 一股浓郁的沐浴露香气从我身后飘来,搁在门边的藤椅忽地 “ 咿 —— 呀 ——” 呻吟。由藤条一圈圈扎成碗状的矮座椅,据说比阿嫂还老,是她从外地老家带来的旧物。自我记事起,它从未移动过位置,每个黄昏守在门边承载阿嫂浑身的疲劳,陪她度过数以万计的昼夜交替。 “ 按呢晚犹未来载汝,汝老母麦汝了啰! ...